2019年 |
忻州日记 经文: 「儿女既同有血肉之体,祂也照样亲自成了血肉之体,特要藉着死败坏那掌死权的,就是魔鬼。」(来二14) 「在上帝的恩典中,我们不受预言结局的捆绑,因为在启示录五章,上帝透过祂敞开的门,在已预言过的结局上启示我们:『有羔羊站立,像是被杀过的』,祂是坐在宝座中的那一位,羔羊与狮子合併;祭坛与宝座合併。约翰在主后九十五年看到它,因此,我们今天可以相信它。 1974年4月,在泰国南部乡下痲疯病院,两位宣教士受到恐怖分子绑架,也走上羔羊的道路。」 (摘自:内地会宣教士麦亚瑟所着《为争战而生》) 简介 本文係根据Robert C. Forsyth编辑,伦敦The Religious Tract Society 1904年出版的《1900年中国殉道士》(The China Martyrs of 1900)所记载的真人真事写成。文中传教士的活动和话语,绝大部分直接译自他们在逃亡过程中写的日记和信件。他们在被抓之前把这些宝贵的文字交给了忠信的村民们。最初,村民们把这些日记、书信埋在了地下;义和团之乱平息后挖了出来,交给了新来的传教士,由他们转交给殉道者的亲人们。 时间:1900年6月底至8月上旬 赫伯特.狄克松(邸松牧师)(Mr. Herbert Dixon) 狄克松太太(邸松师母)(Mrs. Dixon, nee Williams) 威廉斯.麦可拉奇(马牧师)(Mr. Williams McCurrach) 克拉娜.麦可拉奇太太(马师母)(Mrs. Clara McCurrach) 汤玛斯.安德伍(Mr. Thomas Underwood) 安德伍太太(Mrs. T.J. Underwood) 贝茜.雷诺小姐(任小姐)(Miss Bessie Renaut) 西尼.恩纳尔先生(燕牧师)(Mr. Sydney Ennals) 一、1900年6月29日,星期五 信使带着传道站给沿海地区的邮件到太原府去,但信无法寄走,就连夜匆匆赶回来了。早晨六点,他带来的消息令每一个人震惊:两天前,太原府爱德华医生(Dr. D. H. Edward)的医院给义和团烧了。医院的人纷纷逃出火海,女传教士爱蒂丝(顾姑娘)(Miss Edith A. Coombs)本来已经逃出来了,但她发现一个住院的中国小女孩还没有出来,就返身冲进燃烧着的房子里,要帮她逃出来。爱蒂丝再次出现的时候,额上遭了铁器的一击,扑通栽倒在浓烟里。她刚刚挣扎着爬了起来,又被人勐力推了一把,仰面倒进火里去了。第二天人们在残垣断壁中找到她烧焦的骸骨,就把她埋在院子的中央。其他的传教士先是逃进居所的院子里,但院门被冲开,他们便逃散了。义和团和清军到处寻索传教士,并且把守了太原城门,防止他们逃走。 信使走了,空气凝重得像一块铅。早就不断有谣传说所有的外国人和中国基督徒都要被杀尽。几个月前,怂恿义和团反教杀洋而遭罢黜的山东巡抚毓贤,到北京游说了一趟,得到「老佛爷」慈禧太后的垂爱,被任命为山西巡抚,四月下旬到太原上任来了。毓贤一上任,山西的义和团就活跃起来。六月初,保定府的义和团就切断了这里与沿海一带的联繫。四天前,传道站听见风声,就请县府保护,县府回话,不予保护(后来才知道,当时八国联军已攻陷大沽炮台,清政府已正式对列强宣战)。 现在,忻州传道站有三对夫妇和二位单身传教士,都是英国浸信会的:最年长的是狄克松夫妇,一对中年人,1887年来忻州医疗传道,开设了这个传道站。 麦可拉奇和安德伍年龄相彷,都是三十出头,1896年两人一同来到中国,又一同来到山西,就成了好友。英国浸信会在山西只有两个传道站,一个在太原,另一个在忻州。1897年的冬天,安德伍留在太原的传道站工作,麦可拉奇则到了忻州,来帮助孤军奋战的狄克松(那时,狄克松太太和四个孩子回英格兰去了)。麦可拉奇来后,狄克松就回英国去看望离别四年的妻子和孩子们。1899年,狄克松夫妇把孩子们留在英国上学,自己带着为医疗站所筹措的器材,返回了忻州,并且很快就开始为病人动手术。他们回来时,麦可拉奇和安德伍都不再是单身汉了──狄克松离开忻州后,安德伍的未婚妻怀特小姐到上海来,安德伍和她就在那儿举行了婚礼。同一时间,麦可拉奇也在上海与传教士克拉娜小姐成婚。有了贤内助,麦可拉奇和安德伍在这一带合力兴旺福音,狄克松不在时,教会仍然稳步发展,这实在让狄克松高兴极了。 这几天,安德伍夫妇刚好从太原府来看望麦可拉奇夫妇,躲过了太原的灾难。而传道站的新鲜血液,雷诺小姐才来九个月,恩纳尔先生也只比她早两个月,他们年龄只比麦可拉奇小一两岁。十几年的经营,这个传道站相当有果效,狄克松培训的一批中国传道人十分得力,年轻的帮手们也到了,新的房屋也快盖成,……正当狄克松他们踌躇满志的时候,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。 狄克松深邃的眼睛像他的手术刀一样敏捷而沉着。他首先打破了沉默,大家合计了一下,事不宜迟,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到山区去,忻州不过在太原以北一百四十多里,义和团随时都可能出现。与他们在一处的中国传道人何全奎,传道站的厨子安叔根,还有贝茜的助手张陵旺,一个聪明的少年,也觉得到山里去避难好。 传道站有两匹马,两辆车,还有一头小驴驹。一行人悄悄地从西门出了忻州城,没有遇到什麽麻烦。他们先是往太原的方向走了一段路,后来就岔往西南去。 这一带狄克松很熟。走了三十多里地,经过中国信徒张其国老汉的家门,就过去敲他的门。门开了,出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,戴着苍色的瓜皮帽,个子不高,像柏树一样的结实,这就是张老汉,当地最早的信徒之一。这几天风声很紧,张老汉正在为传道站担忧,见到狄克松他们,喜出望外,一摆大手,就招呼大家进屋来,让牲口歇歇脚。过了几个时辰,大家吃完晚饭,就听见外面由远而近响起达达的马蹄声。狄克松正要起身,信使已经跨进门来,告诉他们说,忻州县的兵丁正在四处搜寻他们呢。天擦黑时,他们告别了张老汉,继续往前赶路。 急急地走了一个时辰,进入一个又深又窄的峡谷,不能再驾马车了。大家把一部分行李藏在一个山洞里,就等在那儿,有几个中国基督徒要领他们到藏身处去。 半夜的时候,他们牵了毛驴来了。大家顺着一个枯水河床前行,鹅卵石不时硌着脚跟。三位太太骑在马背上,丈夫牵着马。贝茜和西尼骑着毛驴。有时一脚踏进水里,溅起一片哗响;有时又踏着沙地而行,布鞋里灌进了沙子,不得不脱下鞋把沙倒出来。领路的弟兄走得较快,不久就把传教士的伫列抛在后面。没有灯笼,又不敢喊前面的人,大家就在一个岔口处走失了方向,绕了几里路回来,在一个狭路口遇见响导,他们正焦急地等在那里。 大家一同前行,爬上了一段崎岖的山路。狄克松太太病得很重,在马上摇摇晃晃的。拂晓时分,便依稀看见了一个山村。这个山村叫刘家山,就是他们要藏身的地方。 这是逃亡的第一天。 二、1900年6月30日,星期六 但他们不敢在白天进刘家山去。村里有不少基督徒,一般的村民也极友善,白天进去本来是无妨的。只是近处山上的寺庙在办佛事,有香客来往,传教士们怕给村子人带来麻烦,就退到峡谷里去,藏了一整天。 夏天的雨,像竹林一样緻密,在风中摇曳。他们浑身湿透,坐在石头上,脚下是浑浊的激流,雨一直喧闹到半夜才止住。夜里,几位弟兄来接他们,带了火把,肩扛手提地带着他们的东西,颠簸了六里多的山路,进了刘家山。 三、1900年7月1日,主日 为避开拜佛的人们,传教士们必须先藏起来。天亮之前,男子们翻到山的另一边去,藏在一个山洞里。女士们则藏在地窖里,用盖子掩住洞口──这几乎要了她们的命。再晚一点拖出洞来,她们就不行了。后来乾脆呆在窑洞里。半夜,男人们才回到村里。 安叔根和张陵旺也到刘家山来了。大家为太原的传教士们担忧,又不知他们的近况,就请安叔根和张陵旺到太原去打听一些消息。 不知怎麽的,狄克松夫妇心里特别思念在英国的孩子们。他想,要是在中国为主殉道了,孩子们应该知道他们是为什麽而死,又是怎样死的,至少应该对他们有个清楚的交代。他平时就有在日记本上写几句的习惯,从逃亡的第一天起,他就开始不间断地写下所经历的一切。也许是受他的影响吧,贝茜和西尼也开始各自记下自己的心迹,而威廉斯则给自己在英国的母亲写信。汤玛斯很安静,花了很多时间来默祷。 四、1900年7月2日,星期一 传教士们藏在信徒兰万牛的家中。他家坐落在小山谷的起头,两边都是峭壁,堂屋是从山坡上掏出来的,是极安全的地方。传教士们在祷告中常常记念那些纯朴的中国信徒们,不知他们的境况如何。他们被称为「二毛子」,也就是「汉奸」,是不配活着的人,他们所面临的危险更大。狄克松是瞭解这些北方农夫的,他们眷恋自己的故土,即使房子烧成了灰,也不肯走远,彷彿有一条绳索栓住了他们的心。他们也极重亲情,常常回去找失散的亲人,幸好青纱帐起来了,或许他们可以藏身。 下午来了一个中国信徒,说代州的信徒遭难了。代州是忻州以北一百八十多里的县城,义和团兴起来的时候,信徒陈志韬的一家分散开来逃离。年过半百的母亲,裹脚走不远,就近藏在一座庙里,很快就被义和团发现了。他们把她带到一座阔口嘻笑的大肚佛像前,要她下拜。老人是信独一真神的人,脖子挺直一声不吭。「看样子你一定个是二毛子了!」一个拳民上前来劝她,「何必认真呢,你磕一下头就成。」老人还是不应。「不磕头,上香也成。」有人递过来一支香,「甭管你是不是真心的。」 老人开口了,「死了这条心吧,我不会拜假神的!」「那是你自己找死了。」在围观者的哄笑中,她被杀了。血从她的颈项上涌出来,淌进尘土里,一个小小的血泡鼓起来,无声地破了,血浸入地底去。 庙外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,陈志韬,还有他的父亲和兄弟也被抓来了。拳民先用烙铁烙伤了他们的脚板,这样他们跑不了。然后把他们三人用板车拖回代州去,要向义和团的首领报功。幸好县衙的门生听到所发生的事,就等在衙门外,看见板车过来,就和差役过去,把他们截下来,告诉义和团,「县衙门要审明这些人后再加以严办。」听说以这种方式,那个门生救了十多个人呢。(在那个以权为法的社会里,对信徒的迫害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地方权贵的人格品质。有一个信佛的地方权贵,以为杀二毛子是积阴德,竟把所有捉住的基督徒,不论男女老少,都杀尽了。) 五、1900年7月3日,星期二 又有信徒来,报告崞县的情况。崞县在忻州和代州之间。29岁的张葵其实还只是慕道友,但在村子里已被认为是基督徒了。他逃进邻村时被抓,就地被砍死了。 威廉斯铺一张纸在膝盖上,给自己的母亲写信。「我们处在丧生的危险之中。」他顿了顿,接着写道,「现任巡抚恨外国人,要把我们都杀绝了。按他的命令,所有的官员拒绝给我们保护。我们原来打算从东北逃出去,但北方比我们这里乱得更早。保(定)府乱得厉害,我们绝对不能逃走了,……这是中国黑暗的时刻!但如果所有的传教士都被杀了,这又将会何等地感动教会!如果这是神的方式,以此将福音传遍中国,我们就决然准备好,为福音的缘故而死。我们中没有人愿意死,但我们都诚心地说:『愿主的旨意成就。』」 他屈指算了一下,继续写道:「这是逃亡的第四天了。听说兵士们正在搜寻我们,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抓走。这几天总是下雨,也许神是以此来救我们。神不是曾从监狱里把彼得救出来吗?祂也可以如此救我们,如果这是祂的旨意。」他看了看周围,天光几乎被云严严地封住了,屋子里一片昏暗。「不多写了。雷诺小姐和恩纳尔先生的记事比较全。也许这是我给您的绝笔了。」 威廉斯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妻子克拉娜,俯身吻了一下克拉娜翘翘的鼻尖。他重新把信纸摊好,又加上几句:「我和克拉娜一直在为你们每一个人祷告,愿你们大家都能和我们在天堂相会。亲爱的妈妈,不要为我们难过。如果我们死了,我们会死在一起,同进天堂同得冠冕。」 传教士们决定在山里挖洞,夜里就开始行动了。 六、1900年7月4日,星期三 除了狄克松要照顾生病的太太外,三位男子这两天睡在草料屋里。今天,西尼看见三个义和团从山下的村子上来,停在他们躺卧之地的下面歇脚。其中两人抬的是食物,另一个抱的是衣服,不知是从哪个信徒家里抢走的。他们走了之后,西尼在日记上记下了这一险情。「几乎不可能尽述境况的悽惶,但我们大家都因信靠主而内心有奇妙的平安。」他写道:「我不后悔到中国来,虽然我的生命也许是短暂的,但它有意义──因为它顺着主的旨意。愿主的旨意成就!我恳切地求主的拯救,也觉得我们应该有这样的拯救,但我们经过更深的逼迫,也许更能荣耀祂的名,……当号筒吹响的时候,我将欢乐地跟随我主,不是以我自己的能力,乃是以祂赋予软弱者的能力,……。」 傍晚,安叔根和张陵旺从太原回来了。他们打听到,传教士和他们的子女们加上法尔定本人,都被囚禁在法尔定的住所里,毓贤已经判处了他们死刑,他们随时都可能被拖出去杀掉。 威廉斯眼前浮现出洛维特医生(罗医生)(Dr. A. E. Lovitt)骑着枣红马出诊的样子:他穿的是皂色的对襟棉夹袄,捲起的袖口露出白衬里来,头上扣一顶瓜皮帽更显出前额的宽阔。洛维特的医术使他在太原远近闻名。他救人的命,如今却要为此丧命。洛维特太太呢,她一定抱着他们的婴孩杰克,哄他不要哭吧。还有别的人……。 大家迫切地祷告之后,威廉斯找出昨天写的信,加上了太原的情况。「他们还没有遇难,我们为他们的脱险祷告。上帝是我们的喜乐,我们作好了死的准备,如果这是祂的旨意。若有兵丁来抓我们,我们会逃到另一处去。因为主曾说,有人在这城里逼迫你们,就逃到那城里去。(太十23)愿上帝救助我们和我们的朋友们。也愿祂安慰你们的心,这是爱你们的儿子和女儿的祷告。」 四个男子──狄克松,威廉斯,汤玛斯和西尼,忙于挖洞,女士们则在家里为他们祷告。如何掩埋挖出来的新土,让他们费了一番心思。 七、1900年7月5日,星期四 安叔根和张陵旺出发到保定府、北京、或天津,找人救太原和忻州的传教士们。安叔根的草帽缝里藏了一张便条,写着太原和忻州的情况。 他们上路没走多远,就被义和团截住了。没费多大的劲,义和团就知道了他们是忻州传道站的厨子和帮手。两人都被认为是该死的。安叔根对为首的拳民说:「我是五十岁的人了,是信耶稣的,今日就是我的死期。只是这个后生,刚满十六岁,还没活人呢,求你们开恩让他回家去。」为首的把眼睛眯起来,打量着这两个人,稀奇他们竟然面无惧色。他冷笑几声,还没有发话,就听见少年激烈地说:「安大伯,让我和你一起死吧,我不顾惜这条性命。」 于是他们被杀死,尸身又被扔进火里烧了。(他们遇难的消息并没有传回刘家山,传教士们一直到被抓之日仍在等候他们的音讯。) 八、1900年7月6日,星期五 刘家山还算平静,但不断有邻近传道点的坏消息传来:繁峙的传道点被烧了,两个基督徒被烧死,其中一个是传道人。代州的传道点也被烧了。崞县的和奇村的传道点均遭抢掠。 大家安静在主的面前默祷。真是对信心的严峻的考验啊,西尼像燕翼一样浓重的鬍子在抿紧的嘴唇上抖了抖。儘管来华传教的时间不长,还在学习语言阶段,但他从狄克松,麦可拉奇身上学到了信心的功课。他打开日记本写道:「我的帮助从何而来?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。(诗一二一1-2)祂真是我们的帮助。我们信靠祂,在万事上信靠祂。求主快来解救祂的儿女们。我们也预备好了来迎接那属于我们的冠冕。愿主在我们中间作证。」 九、1900年7月7日,星期六 男人们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挖洞,天亮前回村休息。大家每天还是读经祷告,在其中获得极大的安慰。西尼在日记里继续写道:「我们的时间在神的手中。主是我的光和拯救,我还怕谁呢?每时每刻信靠主。啊,主所赐的平安!我们要天天经历它,更多地经历它。如果主呼召,我们将快乐地回答:我在这里,请按你的心意而行!妈妈,明天是主日,愿主与妳,与我们同在。如果我们不能在地上相见,那就等到我们在天堂同声讚美主的时候吧。」 十、1900年7月8日,主日 今天举行了露天敬拜。这是逃亡之后,大家一起度过的第二个主日。在这似乎是最没有指望的日子,大家开始数算主的恩典,喜乐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眸子。没有一个人后悔到中国来传福音。 狄克松太太还是很虚弱,她不得不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。狄克松最后讲起自己的身世,他平时忙于传道,很少完整地讲过自己。双亲去世的时候,狄克松才十一岁。他进了伦敦孤儿收容学校,在那里被主的灵得着了,有感动要将福音传给远方的异族之民。他的心在刚果河畔,并为此作准备。经过三年大学训练,他被浸信会刚果传教会接纳为传教士,然后接受了两年的医药和外科训练。在那里他结识了威廉斯小姐,并在去非洲之前两人订了婚。他在非洲忘我地工作,但炎热的气候摧毁了他的健康。两年之后,他因四肢麻痺而不能行动,被送回了英国,在威廉斯小姐所在的医院治疗。在她的悉心照料下,几个月后他竟奇蹟般地站起来了。但医生再也不准他回刚果去了,他就申请到中国来。他们在1884年年底结婚,转年春天夫妇俩就出发到中国来了。早先的几年他们在太原与其他传教士传福音,太原的传教站是1877年山西旱灾时建立的。那时,山西十室九空,几百万饿殍载地,野狼食人肉而肥。传教士进入山西赈灾,旅行佈道,并在太原等地建站。原来山西人吸食鸦片成瘾,传教是以戒烟为先导的。后来狄克松夫妇到忻州开闢传道站,狄克松太太的护理经验,还有她在妇女工作上的热心与献身精神,给狄克松不少帮助。狄克松在忻州忙得不亦乐乎,戒烟、医疗、每日讲道、到乡村传福音,渐渐显出果效来。 太阳落山了。望着金光弥漫的天空,西尼的心中充满了平安和感恩。他在日记中写道:「我们的心因主的恩典而充满了讚美之声。这些日子让我们得见救主的面。如果主要我们前行、去经历严酷的试炼,我们已经准备得充分些了。深信那位有完全的智慧、完全的爱的主,必有最好的安排。……我要说,如果为了主的工作,我们需要更加被炼淨,我们就更加讚美祂,因祂看我们值得为祂的名受苦。妈妈,主是我的平安。」 十一、1900年7月9日,星期一 这一天出奇的平静。得不到外界的一点消息,太原被囚的传教士们生死未卜。 傍晚出去挖洞之前,狄克松提议为太原的友人们特别祷告。大家紧紧地围成一圈,肩膀靠着肩膀,低着头跪祷。那些熟识的名字一一地被提起,从一张口传到另一张口: 法尔定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(Rev. G. B. Farthing, Mrs. Farthing, Ruth, Guy and Baby) 末了,狄克松太太用微弱的声音,提起爱蒂丝的名字,就是6月27日在太原被烧死的。 当他们轻声念着这些名字的时候,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了。 十二、1900年7月10日,星期二 去忻州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,大家为此而焦急。 今天威廉斯分享了自己的见证。16岁的时候,这个苏格兰少年重生得救了。他的生活明显地改变,参与当地教会的事奉,时时留心训练自己。当时,有来中国传道的传教士回英国办事,到他所在的教堂去演讲,中国就抓住了少年人的心。大学毕业后,威廉斯成为英国浸信会的传教士,1896年秋天时启程来中国。他说:「来中国传道,是我渴望已久的梦。当我踏上海轮的甲板时,那种兴奋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。」他笑了一下,「不过,唯一让我有些伤心的,是要和母亲分别。」今年4月的时候,他和克拉娜一起到忻州北边八里远的一个村子去佈道,村民友善地待他们,并且不少人决志信主。他们回来后,赶紧给在英国的母亲写了一封信:「毫无疑问,这样的佈道中得帮助的不仅仅是中国的信徒,我们自己的灵命也得到振奋。我们最感恩的是,慈爱的天父给我们这样的特许,向这广大的民众传福音。我们仰望祂,跟随祂,将祂自己的道传讲出来,带着祂最丰富的恩膏。」 克拉娜在一旁作些补充。她也稍微提起自己的事。她从小就想成为传教士,一个女孩子想到异国他乡去传道,令他的父母不能理解。她成人之后这个愿望更加强烈,她的父母也就转而支持她。她与威廉斯在上海结婚之前,已在中国传教几年了。 十三、1900年7月11日,星期三 刘家山的一个村民被抬回来,浑身是伤。这几天,他一直惦记着他那嫁到邻村的女儿,坐立不安,劝都劝不住,今天一早就到十五里外的村子去看他的女儿。刚到村口的井边,就被义和团撞见了。不由分说,就认定他是受了洋教士的指使,要在水井中投毒。要不是他女儿家的人赶来,他就被打死了。义和团放出风声,说星期五要到刘家山来。看样子,传教士藏在刘家山的事,也许走露了风声。 晚上十一点,去忻州的人回来了。忻州的官吏因为任传教士们逃走而受到了上头的责罚。传道站的房子已经遭窃。有一百个义和团从忻州出来了,毁坏着附近天主教的村子,也在寻索狄克松他们。 洞已经挖成了,虽然不大,但是够传教士们藏身的。狄克松盘算了一下,附近每个村里都有四十到六十个义和团。加上忻州出来的义和团,会有上千人。这样,刘家山的村民就要遭难了。这一两个星期,传教士们犹如在一个避风港中,刘家山的信徒甚至普通的村民对他们有非常的情份,自己不足仍然满有爱心地供给他们,冒着杀头的危险保护他们。无论如何,他们不能连累了刘家山的村民。 传教们马上分头出去,让村民分散,儘早离开村子。中国传道人何全奎这些天一直与传教士们在一起。他也离开了刘家山,要到忻州东面去探路,看能不能为传教士们找一条到海边去的路线。何全奎老汉今年60岁,以前曾是一家染房的股东,信主后放弃了经营得不错的生意,作了薪金非常微薄的传道人,是传教站忠心的同工。 看着何老汉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后,传教士们才回到村里来。他们捲起简单的行李,带上些乾粮和两把防卫的手枪,夜半的时候转移到新挖的洞里去了。 十四、1900年7月12日,星期四 洞挖在一条河的坡岸上,离刘家山有一段路,刚好够大家躺下。河水在洞口下面3里远的地方流着。昨夜他们已经在河里提了两桶水,放在洞里。 晚上七点,四个村民来看传教士们,告诉他们太原的消息:那里的传教士们都被杀了,是在星期一被杀的。他们从法尔定的房子出来,被领到衙门附近的房子里,山西巡抚毓贤也到场了,他们一一被杀。没有人在屠刀面前畏惧,他们平静地走向刽子手,甚至没有一声争辩,只有几个幼童看见他们的父母倒在血泊中时吓得哭起来了,但没有一个孩子倖免于难。太原的传教士中,洛维特太太是最后一个被杀的,她怀里还抱着幼小的杰克。只有她在被杀之前,为那些平静受死的传教士,包括自己被杀的丈夫,也为自己喊出一个谁也不敢回答的问题:「我们到中国来,带给你们的是耶稣基督救赎的福音。我们并没有人害你们,所做的是为了你们的好处。为什麽要如此待我们?」行刑的士兵一声不响,第一刀落在她的脖子上,但砍的不深,她没有死,只好再补上一刀。婴孩杰克随后也被杀了。他们被杀之后,又有天主教的12个人被杀。同天被杀的还有内地会的一对传教士夫妇和他们的孩子,还有地押解来的一些传教士。连6月27日被烧死的爱蒂丝在内在太原府殉道的共有46人。 传教士们明白,一旦被捉住,是决然没有活命的指望的。 十五、1900年7月13日,星期五 夏夜,一片静谧;山下疏落的村子里,早已熄了灯火。大家出洞来,在野地里睡觉。汤玛斯枕着一块石头,看见一颗颗宝石,高高地嵌在天穹上,垂下清澈的光芒来。安德伍太太躺在近旁。自从确知太原的朋友们殉道的消息,他们俩都无法说清心里的感受,既为他们生命的见证骄傲,又因过去的友情搀杂了一些伤痛,甚至心中泛起一丝疑惑,神为什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他的忠僕们身上。现在看见拱垂的星光,汤玛斯忽然想起雅各在伯特利所梦见的天梯来。他喃喃地说出了雅各当时的惊诧之语:「耶和华真在这里,我竟不知道!」(创二十八16)他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心,造天地和人类万物的神掌管一切,在殉道者的血流过的地方,必定有更丰硕的收穫。 在一个博大的怀抱中,大家安睡了一夜。 但白天,狄克松在日记里写道:「我们不得不完全呆在洞里,也不许说话。村民逃走了,没有人送食物。必须节省食物。」他左手撑住瘦削的下颚,闭上双目默祷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他抬起谢顶的头,望瞭望狭小的洞口,就着透进来的光继续写道:「我们的洞至少有一个外人知道了。但神让我们的心单单仰望祂。我们的性命是祂的。如果我们被杀,请不要忘记回报刘家山的村民们。他们把所有的无保留地给了我们,甚至肯捨弃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们。」写到这里,狄克松的眼睛湿润了。这样的人民啊!为主的道受难是值得的,为拯救失丧者的灵魂而受难是值得的。 贝茜给浸信会写了一封短笺,附在她的日记上。她写道:「从日记中你们可以知道我们的境况,……神在帮助我们。祂给我们奇妙的力量和安稳的脚步来作艰难的攀登。中国基督徒是了不起的──刘家山的村民和我们的助手们,在试炼中都是忠信的。」 何全奎老汉离开刘家山之后,东躲西藏地潜行,好不容易接近了忻州城。他的妹妹一家就在城边的一个村子里,他就进村去看看她,打算在她家歇歇脚。想不到村子里几个18、19岁的青年,搞起了义和团。他们认得何老汉,一见面就把他抓了,押到城里去。 忻州县衙现在是新上任的徐贵丰。徐贵丰以为找到了传教士们藏身处的线索,急忙升堂,要查个水落石出。何老汉上着手铐,拒绝说出一个字来。徐贵丰冷笑一声,把他交给衙役去杖笞。两个衙役把何老汉按在地上,一个衙役挥动竹杖边打边嘲弄他:「疼不疼?」旁边看热闹的也附和地嘲笑他:「你要进天堂了呢。」一直打了一千杖,还是没有应声。最后,他们把不省人事的何老汉上了脚镣,仍戴着手铐,扔进了监牢。与他在同一个牢房的,正好是个基督徒,就千方百计地照料他,但人已经给打废了,只能喝得进几口水。(4天后,何老汉死于狱中。) 十六、1900年7月14日,星期六 外面是酷暑天的毒日头,洞内阴湿而且闷热。燕麦饼也快告罄了,这是这几天传教士们的主食。狄克松提议开一个特别的祷告会,向天父求食物和带领。 在狭小的洞内,一个人的左手拉着另一个人的右手,形成了一个圈。大家跪下来,开口轻声祷告。 祷告刚刚完,就来了3个人。两个是刘家山的村民,另一个是外村人。他们带来了些粗麵作成的大饼。「真好啊,是神对我们祷告的回应!」祷告的人们会心地笑了。村民们说,刘家山已经空无一人了。山下面五里开外的傅家庄的人,便到村里来行窃。 一个村民捏了捏洞中的卧具,已经湿透了。狄克松解释道,「这个洞非常阴湿,卧具上潮了,但我们不能晒,一晒就会被人发现,附近的几个小山上都可以看见的。」他们就说,「我们可以带你们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去,那里有一个老洞,乾燥一些,也大一些。」 大家说好明天晚上搬到那儿去。 十七、1900年7月15日,主日 炎热。骄阳似火。传教士们藏在洞中。又有两个村民来了,送来几个粗麵的饺子。大家感动得不知说什麽好,因为村民们自己也很艰难,自己也没有吃的。 今天是主日,狄克松领大家在洞里静默祷告,是一次特别的家庭聚会。 夜里,大家捲起铺盖,外面下起了暴雨。等到一点半钟,昨天的那几位村民还是没有来,不知道他们受到了什麽拦阻。大家只好打开铺盖,重新在洞里躺下。 十八、1900年7月16日,星期一 整个上午豪雨如注。群山烟雨朦胧。一直到下午二点,还是没人来。 今天早晨,狄克松太太几乎昏迷过去。躲藏已经18天了,狄克松在日记中写道:「我们能坚持多久呢?只剩下几块饼乾,沙丁鱼,和一些奶。看见女士们消瘦的脸就难过。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麽。刘家山的村民不敢在附近的村子里被人看见,或走了,或藏了。每个村里都有义和团训练,就人来看,我们到了绝望的极点,但神是我们的避难所和力量。」 夜里,几位村民来了,送给传教士们一些食物,还有一个人带了些水来。他们告诉传教士们,二佑子和他的兄弟及夏奎子这几个人,打算出卖传教士们了。他们拦阻人来送食物,要把传教士们饿死。 十九、1900年7月17日,星期二 下午,又有村民来,说太原府来的义和团到处在找忻州的传教士们。狄克松平静地说:「我们仍在神的手中。」 接着,村民又讲起了赵喜茂一家的事。赵喜茂是忻州的一个信徒,他的母亲和姐姐也都信主,他刚过门的媳妇也信主。村里的人都劝他快逃,但他就是不肯走,结果义和团一来就把他们一家四口抓起来,绑了,用车送往忻州去见义和团的首领。首领懒得见他们,说:「在哪里抓的,就在哪里杀了!」回来的时候,这四人在车上一路唱着圣诗《主引领我前行》。到了村外空地,拳民把赵喜茂拖下车来,用铡刀铡断了头。然后对3个女人说:「你们只要说自己不信,就可以活命!」赵喜茂的母亲(57岁的老人)说:「你杀了我的儿子,也杀了我吧!」结果被杀害了。剩下的两个人手拉着手,还是很坚定,作姐姐的说:「我的母亲和兄弟都死了,你也杀了我吧!」最后只有赵喜茂的媳妇站在那里了,她才19岁,毫不含煳地说:「你杀了我的男人,婆婆和姑姐,我还有什麽活头?你也杀了我吧!」就这样一家四口都殉道了。 狄克松和麦可拉奇都记得赵喜茂,一个像泥土一样质朴的人。他是远近闻名的基督徒,在村民中素有好名声。历史将证明,中国基督徒在苦难面前的见证,至少和罗马大迫害时期基督徒的见证一样高贵! 晚上,听见山下腾西沟村人声喧嚷了一阵,最后平静了。 二十、1900年7月18日,星期三 早晨六点多,一个村民来告诉传教士们,昨夜30-40个义和团从腾西沟村往傅家庄去了。在傅家庄,约有100人聚集。 他一大早就上山,急忙赶来报信。大家并不认识这个村民。「这个洞有很多人来过了,恐怕不安全。另外有一个洞,离这里约莫有三里远的路,你们不如现在就跟我到那边去。」他气喘嘘嘘地说。 传教士们祷告求神的引导。西尼祷告道:「慈爱的父神,你的天使在我们前面行。只有你能拯救我们!如果是你要我们以死来荣耀你的名,想见我们戴着殉道者的冠冕与我们的主同在,就充满喜乐。我们将面对面与主耶稣相见,并且与祂同行。主必会带我们进入天家!」 大家心里有平安,决定只带一些必须的卧具,马上转移。天已经大亮了,传教士们紧跟在村民的后面,贴着山坡,急速地往前走。在白天一队人行动,是非常惹人眼目的,幸好时间不长,不到半小时,就到了所说的山洞。 这个山洞比较大,而且也不阴湿,只是尘土重一些。在新的洞里安置下来后,狄克松又开始记日记,他觉得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近了,就更加急切地记下所经历的一切。末了,他写道:「神知道一切。我们信靠神,祂会拯救我们。但我们也愿意死,如果这是神的旨意的话。」 到现在为止,大家所写的日记和信放在一起已经有一叠了,成了一本小小的书。谁能帮我们把它转交给我们在英国的亲人呢?──大家并没有太多的疑虑。凭十几年与中国农民相处的经验,狄克松深知这些善良的村民们。他们遵守着「受人滴水之恩,当以涌泉相报」的古训,十几年前得到的帮助,还一直记在心里,自己的生活已经十分艰辛了,还是克扣自己甚至自己的孩子,省下食物来,冒险送给我们。他们中有很多人是可以託付的,可以请他们把这些东西交给后来的传教士。想到这里,狄克松道:「愿神赏赐那把这本书,转交给朋友之手的人。」 晚上,狄克松和西尼回到原先的洞里去,在路上并见两个村民,就和他们一起把没有带走的卧具,还有一些埋在地下的食物,一起搬到新洞来了。 二十一、1900年7月19日,星期四 昨天下午,大家发现这个洞还连着另一个小洞,通过一个狭小的通道就可以进去。小洞的顶,已经崩塌得厉害。于是,威廉斯和西尼爬进去,做了清理的工作。大家就在那个洞中之洞里过夜。虽然挤一些,却是好的藏身处。但如果被出卖了,则无处可逃,也可能被烟呛死。 昨夜来了四个人,从两个村子来的,带了一些杂粮做的食物,要换银子。他们说所有的都被清军封锁了,有义和团从太原来,不准人送食物上来。村民们走后,狄克松怀着感恩的心写道:「在这个饥荒的时候,当地的资源已经告罄,但神每天都给我们一些食物。」 这是逃亡的第21天。大家盼望着早日得到解救。但是出去的几个人,安叔根和张陵旺16天前往东边去,何全奎9天前往东边去,至今没有音讯!然而,狄克松是安静的,就像一个镇静的统帅一样鼓舞着大家。每一个人都像在暴风雨中安睡的鸟儿一样,拥有不能夺去的平安。 贝茜到中国来的时间不长,但她为此却准备了很久。在向浸信会申请成为传教士之前,她就刻意训练自己,在家乡的教会教主日学,每一节课都认真准备。后来,又接受传教士的训练。她的意志力就像坚石一样,而且很能帮助人。来到中国后,她就随狄克松太太一起,走村串户,向妇女们传讲福音和永生的道理,她的真诚让人实实在在地看见了她所信的。她今年30岁,传教生涯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。她抿着嘴,嘴角上现出几分刚毅,低头在日记本上写道:「我们不是常说,我们宁愿与主行在黑暗中,也不愿独自行在光亮处吗?现在就是向主证明我们的诚意的时候。祂使我们有这样的诚意。」然后,她想起将来读到这些日记的英国的亲友们,也许会为她而伤心,就加了一句:「愿神给你们每一个人恩典来说,祂的旨意是最好的!我在祷告中记念你们。我爱你们!」 中午,不知为什麽事,山下几个村子里的义和团相互打斗起来。后来,就有人来把他们解散了。 二十二、1900年7月20日,星期五 平静的一天。只是狄克松太太病得厉害。夜里,来了一个人,带了些燕麦麵条,在洞口叫道:「麵条换银子,银子!」他是一个吸鸦片的人。塌陷的脸颊黄里透黑,两眼幽幽地看着人。 晚上11点,那个吸鸦片的人又来了,带了些煮熟的粟米来。他说,他见到30-40个义和团在他的村子里,不过5-6里远。在另一个村子里,也有太原来的3个义和团在训练村民,全都竭力要找寻藏在山里的传教士们。他建议传教士们搬到以前的洞里去。 这是他们所能得到的唯一消息。传教士们并不想打仗,只能逃。他们又一次包好了行李,搬回原先挖的洞里,是在分水岭的另一边。夜半的时候搬到那里去。儘管路不远,狄克松太太有3-4次因虚脱而跌倒,终于不省人事。狄克松揹着她,到了那个阴湿而又狭小的洞里。 二十三、1900年7月21日,星期六 早晨7点,狄克松在日记上记下昨夜的经历。「断了与外界的联繫,唯一可得的一些消息是来自一个吸鸦片的人。所有的基督徒都逃走了。我们信神天天在引导我们。如果不是有对神的信靠,我们早就绝望了。」 狄克松看着昏睡在洞里的妻子,想起她拖着病弱的身子,在崎岖的山坡上慢慢地挪动、最后昏倒的情形,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对山西巡抚毓贤的愤恨来。这麽多天来,睡在潮湿的地铺上,躲在阴湿的或佈满尘埃的洞里,又没有一定的饮食,女士们的脸都是憔悴不堪!但他没有让这种苦毒抓住,写道:「但我们不能自己做什麽,因为主说:『伸冤在我,我必报应。』哦,主啊,愿你的救助早一点来!我们的孩子和朋友们,我们的爱。」 早晨9点,听见有声音在山头上叫:「牧师!牧师!」然后就沉默了,声音有点熟,但一时不能确定是谁。 几个男子赶紧到洞口去,看到有几个义和团装束的人站在山头上,显然在看着他们藏身的洞口。「我们被发现了!」洞里没有一个人惊惶。这些日子的试炼,已经把大家预备好了。 西尼和汤玛斯留在洞口观察,狄克松和威廉斯回洞里,赶紧检查那两把手枪,准备自卫。但那几个义和团只是站在那里,并没有向洞口逼近。估计他们是在监视,要等人来齐了再下手。 下午快3点的时候,忽然有几块大石头从洞口上方滚下来,明显是要堵死洞口。狄克松和威廉斯马上冲出洞口,看见有50-60个义和团站在洞口上方,小石块如冰雹般地向他们打来。一个戴黄帽的青年,叫嚷着督促众人,自己也非常起劲地扔石头。狄克松就举枪瞄准了他。枪声一响,小黄帽应声倒地,滚到洞口下面的山谷里去了。其他的人一窝蜂似的跑到山头上去,然后翻过山坡,到山下的村子里去了。 大家到义和团刚才聚集的山嵴上去,看见一个人倒在血泊中。赶紧过去一看,原来是张其国老汉(他们逃亡的第一天曾在他家歇脚)。他脖子上的伤口是义和团所致,也是他们惯用的杀法,就是从侧面割破血管,让他慢慢地失血而死。血流了一地,那顶苍色的瓜皮帽浸在血泊中。他显然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。手被反绑着,牵他的绳子被扔在一旁。显然他们在什麽地方捉住了他,要牵着他看这场袭击。但是他在山头上大声叫喊起来,要给传教士们发出警报。刚才就是张老汉的声音!他救了传教士们,使他们有所戒备。 威廉斯和汤玛斯,还有贝茜下到山谷去看小黄帽。他还活着,只是伤了头皮,伤得并不重,不久就会恢复的。但是没有东西给他包扎。他看样子是个领头的,20多岁的模样。威廉斯和汤玛斯从山谷底提了水来,贝茜就给他洗伤口,他大声地呻吟着。大家也不再呆在洞里了。 傍晚贝茜打开日记本写道:「我们坐在山谷里,在这麽多天的洞穴生活之后,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多麽美好!但这种美好又似乎是一种嘲弄─我们身边是那个受伤的年轻人的呻吟,滚在谷底四处的那些大块的石头。我们只有举目仰望神,向祂祷告。」 晚上9点,见大家对他很友善,小黄帽开始跟大家说起话来。他说,这批义和团是从新州南郊来的,是杨老爷乡里的人,杨老爷与新任县长是亲戚,县长就派他们来抓传教士们。 「你们什麽时候抓住张其国老汉的呢?」狄克松问道。 「好些天前,他上路要来看你们,在路上被贾庄的人抓住了。张老汉的村子多半是信耶稣的,贾庄的人跟他们是对头,因为他们不捐钱修庙。后来我们忻州的义和团到了贾庄,就要他给我们带路,他死也不肯。后来我们还是从别处知道了你们的洞口,就把他拖来了。」他们杀张老汉不为别的,只为他是基督徒。贝茜听到这里,感动得流下泪来,喃喃地说:「他在荣耀之中了。再过一两天,我们就会面对面地感谢他了。」 狄克松详细记下这一切,并且写道:「我们到了人的尽头。愿主引导我们。感谢主,我们没有杀死他们任何一个人,只是把他们赶开了。我们也许不能活着写更多了。我们在神的手里,希望有得救的可能。」然后他又照例写下这样一句:「我们可爱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监护人。」 他们所记的日记在此中止了。晚上有一个村民冒险来看他们,他们就把日记包好了交给他。 尾 声 过去的几天还算平静,但他们显然已被监视了,无处可逃。 7月25日,忻州来的一队清军到达这里,领头的对传教士们喊话,放枪要抓住他们。大家看抵抗是无益的,就跟着清军出来,被押送到忻州去。到了忻州,见过新任县长,就被投入公牢,在那里有两週之久。详情并不为外界知晓,只知道那个牢狱素有「虎口」之称,狱卒的贪欲,囚室的秽浊,又时值酷暑,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。 8月9日,太原来了个官长,带着10个兵丁,传山西巡抚毓贤的话,说要把传教士们护送到海边去。传教士们从监狱里出来,看见四辆旅行用的车等在外面,就信以为真,欢欢喜喜地上到车里去。车行至城的内门处,早有一群义和团等在那里了,显然是预先安排好的。传教士们被拖下车来,像囚犯一样被扒光了上衣,推到城外砍头,尸体被抛在小河岸上。从附近的村子王家庄出来一群粗野的人,以最羞辱的方式虐待了传教士们的尸体。其实,他们与传教士并没有什麽血海深仇,只不过是人性中的恶,在得到了许可甚至以为是义举的情形下,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了,远远超过了平时遮遮掩掩所行的,因而也远非兽性所能概括的了。 但周城有一个绅士为此伤痛。他雇了几个人,收拾了传教士们的遗体,把他们掩埋了,就埋在城外的牆脚之下。事后,还时常有忻州的人,向儿孙追念起这些传教士们所行的善事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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