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驴驹先生

三浦凌子

  

  本书系三浦凌子为夏本保郎牧师所写的“驴驹先生”,这位“驴驹”先生,不但在日本颇受欢迎,也受邀到台湾、美国、加拿大、巴西宣教。现选录其经历刊登。

  一、林间学校

  “嗥”
   附近传来野兽的叫声。
   “那是什么?”有人间。
   “是狐狸在哭吧:”有人回答。
   “嘿,狐狸?这附近会有狐狸?”
   “有狐,也有狸。”

   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
   这天,保郎等四个神学生搬到了这座宿舍里。这座破旧的房舍在京都桃山的山头上。

  日本战后的基督教会开始倡导去农村传道,同志社大学的神学部买下了建在桃山上的这间农学校,计划在这里建立农村传道中心。有四个神学生志愿应徵去农村传道。因为是粮食短缺的年代,也许这宿舍附带的五千平方米的土地有很大魅力。

  昭和二十三年(一九四八)暑假。

  保郎热切期待着暑假里轻松地回到淡路岛,帮助父母,协助教会,跟野村和子有更深的交往。可是一到暑假,学生们都各有预定的计划,没有人想留在宿舍,他们不约而同地说:

  “平常有用的地现在成了累赘。”

  田里蕃薯收成不错,虽然不施肥,小麦和蔬菜却长得很好。田里也能产洋葱。这么好的农田总不能空着一个多月没人照顾。问题是谁来留守。没有人自愿留下。

  “圣经里有抽签的做法。”有人说。

  “对,应该抽签,这样较合圣经。抽到签的人留下来吧。”

  保郎有些不祥的预感。结果,照着预感保郎中了签。

  “没办法,反正我是小驴驹。”

  保郎以这话来鼓励自己。小驴驹虽然没有多大能力,但绝不藉故推辞,而是老老实实地让耶稣骑,保郎愿意自己也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守一个暑假。

  “虽然在这儿留守,总可以想办法回淡路一两天吧。”

  野村和子的笑脸浮在眼前。

  胆小的保郎现在一个人留在山中,心里恐惧不安。他只好大声的读圣经,唱赞美诗。

  可是孤独一人总是寂寞的。保郎满腔热情地给野村和子写信。

  “我是小小的驴子,是小驴驹。自己虽是小驴驹,但只要主要用,就是到天涯地角也要随着耶稣,老实地同行。”

  他给父母、丹町的中山牧师、福良的中村常牧师也都写了信。在这只闻鸟鸣的空山中写信,保郎比乎时有更多的感慨。他为每一个人祈祷。他每天翘首期待邮差的到来。

  几天后,淡路岛的野村和子接到保郎的信。好不容易盼到暑假,两人却不能相见。他们便商定每天读圣经的同一个经节,然后写信交换对读圣经的体会。

  和子小姐:

  今天是马太福音第十六章,我对二十六节深有感触。“一个人就是赢得了全世界,却赔上了自己的生命,有什么益处呢?”在叙述对这节圣经的感想之前,我要报告一件。

  保郎在信里详细写了麦克纳来访的事。

  ……得到工作裤,我太高兴了。当场就穿上。它是一件美国货,带背带的长裤。“很合身”美丽夫人高兴地笑了。我无意地把手插进裤带里,触到一样东西,掏出来,竟是一美元。我即刻还给夫人,她说:“我们不知道这是那来的钱。既然在这裤袋里,肯定是神送给保郎的吧。”

  她不收,麦克纳先生将那一元换成日币,给我二百六十元,“面包可买七十个,到戏院远可找钱,寿司足可吃十次。”

  我卑鄙地直想这些事。可是想到这是神给的钱,就祈求神指示钱该用在那里。

  当我祷告完时,就听到田地那边有小孩们的声音。可能是追蝴蝶来的呢。他们挥舞着捕虫网。这时我心里一亮。想到在京都丹町教会与中山先生办主日学的事。现在是暑假,可以说每天都是星期天!

  “对!办林间学校如何?”

  我敲定了。树林间的风很凉爽,环境很好。我想神已听了我的祷告。

  本来这几天我一直有些不满,学生们个个都在享受暑假,或在故乡,或去旅行,而我却一个人看守着田地。可是现在我想,如果能集合小孩们,开办林间学校,在此讲讲圣经,唱唱赞美诗,辅导他们学校的功课,不是有意义又快乐的事吗?想到了便立即行动,这是我的长处,同时也是短处。我立刻写了几张海报,贴在山丘下的街道上。为了得到人们的信任,我特意写上。原小学教师,同志社大学学生,咐记会费是一个月一百元。

  “会来十个人吗?或许二十个人。”

  我心急地等着小孩来报名。和子小姐,你想来了几个?一个也没有。

  “为什么没有人来?”

  我原想从八月一日起,以一个月一百元的收费开办林间学校,可是孩子们为什么都不来呢?我觉得不可思执。第二天还是没有人来。我突然想到:应该到山丘下的街上去探听消息。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成的海报,还都贴在原处。

  “不可能看不到。”

  也许不知道林间学校是什么。

  我有些心急,到街上到处看。碰见两三个小孩在海报前谈话。

  “我也想上林间学校。”

  一个大约五年级的学生说。

  “我也是。可走妈妈不答应。”

  “一百元会费太贵,要是免费多好。”

  小孩们很遗憾地谈论著。和子小姐,我觉得不好意思。一百元对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小钱。大约可买八瓶汽水,所以是一笔大费用。或许我心底里存着想开林间学校赚钱的念头。我应该用裤袋里的一美元来开办。

  我立刻把海报修改为“会费全免”。第二天来了十个小孩,第三天来了五十人,第四天来一百人,人数直线上升。

  和子小姐,你觉得先前写的马太福音经节,跟我的失败有什么关连吗?无论如何请为这林间学校代祷,愿它会成为一粒麦。也请为我代祷,求神让我每天传神的话……”。

  这间林间学校办得很成功,暑假期间林惠中止了他的旅行行程回宿舍帮忙。小孩们每天高高兴兴地登上这山丘。说是学校,其实只是连一张桌子都没有的陋屋。小孩快乐的说笑声不绝于耳。保郎的幽默话吸引了小孩们。暑假结束了,小孩们都不想离开。让保郎吃惊的是,有个叫上田富的老妇人,还劝保郎开“主日学”。

  二、主日学校

  “我在信里提到了暑假里集合孩子出人意料办了林间学校的事吧?”
  “嗯,不是说集了一百人吗?”
  “是啊,然后,暑假结束,说要解散时,家长们反对。”
  “反对?”
  “不错,一个叫上田圭子的三年级学生的奶奶到宿舍来要求不要停办,这件事我在信上提到过了。”
  “是请你继续办主日学校吧?”
  “是的,这婆婆像妈一样娇小,已经七十一岁,听说是武士的女儿……其实现在是不是武士的女儿都无所谓了。她早就成了寡妇,她的儿子也阵亡了。”
  “好可怜,就是说圭子那女孩的父亲阵亡了?”
  “是的,家里还有四岁和五岁的孙儿,跟儿媳妇一起打工过活。”
  “一定很难。然后呢?”
  “那婆婆希望办主日学校,可是我的同屋都是学生,又要上课,又要耕作,所以都反对。但是我无论如何不想拒绝她们的愿望。”
  “是吗,你做得不错。”
  通肯定他的想法,连美也点头。
  “爸爸也这么认为吗?”
  “当然啦,第一,如果你在林间学校所教的是没价值的,谁也不会来求你,既然来了,肯定是教得不错。”
  “得到爸爸的肯定我很高兴。不是吗,高正?高正他们也帮我办主日学校。结果家长们都很高兴。圣诞节时家长们集合在一起,过了一个快乐的圣诞节。但是很遗憾,主日学校办不下去了。”
  “为什么?”
  达美边倒茶边间。
  “因为宿舍要关闭了。”
  “唉,那就没办法了。”
  “可是,那位婆婆又跟家长们一起来了,要我们绝对不要停办。因为孩子们都比以前好了。”
  “对,他们都比以前更开朗,学会了照顾弟妹,体贴长辈,也知道认真做好学校的功课。”
  “那,太好了。”
  “所以,家长们请求我们一定不要停办。”
  “那是应该的,不能想办法继续办吧?”
  “可是爸爸,没有场所就没有办法,有一百个学生呢。”
  “一百个,真不得了!”
  “那位婆婆说要替我们找地点,我们说只要有地点就办,没想到她果真找到了。上次不是来了封电报吗?那就是通知我地方找到了。”
  “啊,就是那封电报。”达美点头。
  “嗯,但是问题就来了,那房子是二层楼,很宽敞,不光能办主日学校,同时办保育园和教会都够了。”
  “那很好呀,保郎,那么大学要买那房子吗?”达美有些不安地问。
  “问题就在这里。爸、妈,家长们都以为大学会买。因为是由大学宿舍开办的这林间学校,所以他们以为大学会负责。可是,林间学校,主日学校都是我们几个自己办的。跟学校没有关系。”
  “那谁买那房子啊?”夏本的嗓门不由得高了起来。
  保郎看了看夏本通和达美说道:
  “是我。”
  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
  “是我。”
  “你?多少钱的房子?可不是两三万就买到的吧!”
  “二十万,是二十万。”
  “二十万?”
  夏本通与胜美异口同声叫出来。
  “保郎,你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了,但还只是个高中生啊。”
  去年春天,因为学制改革保郎被编入高三,以高中生的身份在大学神学部旁听,他就要升入正规的大学。
  “……”
  “保郎,好好听着,你总是异想天开,你知道二十万是多少钱吗?我昨天才听说,小学教师的初任薪水还不到三千元。就是说,二十万是小学教师六年的薪水。你不过是个一高中生,能有什么办法筹这笔款子?”父亲刚才还高高的嗓门,此时低了下来。他真不明白保郎是怎么了。
  “可是……”
  “什么可是!保郎你发疯了吗?为什么想的都跟一般人不一样?一会儿要进旅顺的师范学校;一会儿要当基督徒,一会儿又要自杀。现在连神学部还没毕业,就要开主日学校,又要弄二十万……真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你说呢,连美?”

  “不,只要在大后天前缴上十万元,楼房就会交给我们用。这样就可以办保育园了。”
  “就算大后天前缴上十万元,剩下的十万元又怎么办呢?”
  “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前缴齐了就行,是吧,高正?”
  夏本通与达美相视而叹。“我说,保郎,你好好听着,就算谁有一万元,也不会给你这个高中生。如今人人都在处心积虑地为三餐忙碌。在后天就要十万元,你是不是疯了?”

  “请听我解释。爸爸究竟认为神存不存在?”
  “当然,认为神存在。”
   对供奉七八个神龛的夏本通来说,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。
  “也许用人的眼光看,我所做的是很莫名其妙,但是,爸、妈,我相信只要合神心意,我们的祈祷神一定会答应。不错,我只是一个高中生,可是我相信神。我虽然还没有受洗,但我全心全意地信仰神,我已经是二十五岁的人了,身体又很健康。既然每个礼拜都有孩子想听基督的话,我不相信神会不答应我的祈祷。”

  “你准备上大学吗?”
  “我要继续上。”
  “一边上大学,一边办保育园。还要办主日学!我没听说过谁办得了这种事!”
  “没听说过的事就不能做吗?爸爸,我七号收到电报之后,就去跑募款的事了。”
  “募不到一元吧!因此跑回来想胡赖,在我们穷苦人家,不可能有十万元巨款啊。”
  “不,爸爸,宣教士麦克纳先生已经捐了五万元。这位高正的父亲捐了一万元。野村和子小姐的父亲也捐了一万元。其他很多人也都三百、五百元的捐了。到截止日期前三天为止已经有了九万五百元的奉献金。只要爸爸捐出最后的一万元就可以买到桃山的那片土地和房子了。爸爸我从前没有信仰,想靠买奖券发财,忽略了神,但是现在神给了我这个高中生九万五百元。我向神许愿,要通过保育园与主日学做传道工作,我发誓如果做不成,就让神杀死我。爸爸,权当我死了,给一万元治丧费吧!求求你啦!”
  保郎双手贴在草垫上低头恳求,夏本通大声怒叫:
  “傻瓜,你还活着,出什么治丧费!”
  不知什么时候,女中二年级的悦子、小学四年级的寿郎和二年级的荣次,从学校回来了,不安地挤在一起,偷偷地从隔壁房间探出头。

  夏本通沉默良久,终于昨了一下舌头,开口了:
  “达美,给他一万元吧!”说完无精打采地从炉边起身。
  “爸妈,谢谢,谢谢!”
  一月二十五日了。
   签订买卖契约的日子到了。公证人是高正义生、上田富和洛阳教会的远藤牧师。远藤牧师是保郎他们的全力支持者。保郎从一大早就很紧张,因为要经手十万多元的巨款。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,有几个人提醒他──

  “小心别上当。”
  “做不动产的买卖,外行人很容易受骗。”
  “不会有人愿意卖房子给学生的。你真的相信卖方吗?”
  保郎一肚子疑虑:
  “如果被蝙了,该怎么办呢?”
  保郎当然不了解合理的不动产买卖契约书是什么样子,或者那里有陷阱。就是合同的公证人高正义生、老妇人上田富和远藤牧师这些人,对于不动产买卖也都是门外汉。保郎的心情比募捐时还紧张。
  以为美国人都有钱的一些日本人说:“才捐了五万元,……”
  可是保郎很清楚麦克纳宣教士的生活。他已年近六十。长女已逝,次女嫁给了一个军人,儿子也已结婚,麦克纳夫妇已双双进入老年期。他们支援许多日本牧师和教会,自己却过着朴素的生活。听说,如果麦克纳夫妇出席礼拜,当天教堂的奉献金会比别的时候多得多。祈祷募来的这五万元,绝对不能被别人骗去啊!
  高正的家也不富裕。野村和子的家虽然富裕,一万元的金额也不是没有信仰的人肯捐出的。保郎父母所捐献出的是名符其实的血汗钱。保郎不能不以惶恐的心情面对赐给这笔巨款的神。“不,这是神所应许的,不可能被骗。”
  心里虽然如此确信,但在契约书上盖章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。

  三、珍珠
  保郎为了办主日学,买了房子,于一月二十五日他付了十万元,约定在年底十二月二十五日付清另外十万元。但他把第二款项支付日期忘得一乾二净。直到屋主寄挂号信来才记起。但过去奉献的人已无人能奉献。就在紧要关头,一位后宫俊夫先生寄来第二封挂号信,附上一张十万元的支票做为圣诞节献金。后来,这位后宫俊夫先生成为世光教会的牧师,任日本基督教团议长。以下是他的故事。

  一月二十八日。前几天后宫俊夫的父亲上吊自杀了。俊夫父亲曾是陆军中校,战后默默无闻,到工厂做了工人,但终因无法承受做为原军人的负罪感而结束了自的生命。保郎自满州回来后,也有一段时间丧失了生存的勇气,所以他无法对这一事件无动于衷。战时他所敬爱的文部大臣桥田邦彦的死,更让他有切身之感。想起日本还有无数类似的自杀事件,保郎不禁为之痛心疾首。

  家里出了这件事以后,俊夫的村亲便带女儿离开原来租的房子。后宫自杀后.她们不忍在这屋住下去,准备另盖新居,而在建房期间就暂时借居在保郎家的二楼。

  过了几天,俊宫夫前往探访保郎,以下是他们见面情形。

  “是牧师先生吗?我是后宫寿子的儿子叫……”

  像要打断他的话,保郎兴奋地说:

  “你就是后宫俊夫先生吗?”那语调让人觉得他像要退身伏地,叩首谢恩。后宫俊夫慌慌张张地看看保郎,有气无力地说:

  “母亲在这里多蒙关照。”

  为俊夫的父亲办葬礼时,保郎因实在脱不开身,没有出席。

  “不,谈不到什么照顾……只是请他们住在二楼。现在不巧出去了。请进来生吧!”

  保郎客气地带他上楼,到后宫寿子母女住的房间与俊夫相对而生。

  “去年的圣诞节承蒙帮助,令尊的事我却无法帮上忙……”

  俊夫向保郎摆摆手:

  “别说了,请你忘记那件事吧:”语调还是有气无力的。

  “这就是董事长吗?是毕业于海军学校的原海军上尉吗?”

  保郎眼前的后宫俊夫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人。据后宫寿子说,俊夫的养殖珍珠销售很旺,生意日渐兴隆,还说董事长的薪水是其他人的十倍之多。可是,保郎从初次谋面的俊夫身上,感觉不出跟他辉煌事业相称的生命活力。

  “是不是父亲自杀打击太大,或者,事业不顺利?”保郎暗自揣摩。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问:

  “事业经营得还好吗?”

  “是,多谢关心,很顺利。”俊夫说完,便行个体,规规矩矩地盘腿而生。

  “那很好。”

  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,慷慨捐出可买到一栋楼房的十万元钱──保郎想像中的俊失与眼前这一位竟有天壤之别。

  “请问,先生为什么肯给素不相识的我捐那么大一笔钱?”保郎鼓足勇气问道。

  “这个…母亲给我的信里提到您的事。她说您一心一意为别人忘我地工作,晚餐的菜只吃乾鱼和豆腐渣。您自己过那么艰苦的生活,还为别人操劳。”

  “可是,只为这些就一掷十万元……?”

  “夏本先生,有钱人出点钱不算什么,并不是省吃俭用的结果,不像夏本先生夫妇。你们是献出自己的身体,牺牲全部的金钱、劳力和时间。”

  从俊夫低沉的声音里,保郎感觉出说话者的诚实。

  “……那不同,因为我是传道者。不过事业中也有生命的意义吧。”

  “生命的意义?”

  俊夫不解地看着保郎。

  “不错,不是有工作意义,或生命意义吗?”

  “夏本先生,我并不认为自己目前的事业就是一个男子终生的事业。我想做为一个人,不应该以赚钱为终极目的。”

  保郎一征。这样的话,本该由自为牧师的自己口里说出。保郎再次感觉到昔日迷失生存目的时的心情。保郎突然觉得自己跟俊夫亲近了。

  “也许他正是神让我认识的人,也许会成为我一生中难得的莫逆之友。”保郎心里有着这感觉。

  “那么,后宫先生,在您看来,什么才是男子汉的生活目标呢?”保郎认真地问。

  “我要知道,就不会从事珍珠养殖业了,不管如何,我不认为现在的工作是我的终生事业。也许两三年内会放弃这份工作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好不容易繁荣起来的事业,放弃了多可惜!不妨一边搞事业一没寻找生活的目标。

  保郎心里这样想,然后说:“令堂对教会很热心,您就不相信上帝吗?”

  “神吗?我不想信神拜佛,去世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  俊夫说罢,眼光垂视席垫,他的话里显出对神的漠不关心。

  “也许很难让他有信仰。”

  保郎内心叹息,他不像个糊里糊涂过活的人,也不会糊里糊涂地否认神。他肯定曾在战争中为国奋力作战。他的亲属中有上将、中校,他本人又是上尉。这些事一定无比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上。战后,他的事业也一定是以诚实和深谋远虑发展起来的。繁荣的事业仍无法填补心灵的空虚。但他还是不相信神。保郎觉他的话里一定藏有什么隐情。

  不幸的是,十二月三十一日,后宫俊夫的珍珠养殖厂毁于一场大火。养殖场在三重县志摩郡的矢村渡鹿野岛上。那天几个外地年轻人想在这岛上过新年。他们闯进空无一人的工场里,烧火做饭,饮酒玩乐,结果酿成大祸。可是肇事者至今仍没抓到。这一年,后宫俊夫先是失去了父亲,继而又失去了珍珠养殖场。

  初七这一天,保郎拜访后宫家。去年与保郎家同住的寿子母女,已搬进了于七月落成的新居。那是栋很精致的建筑。

  两三天前别处理火灾善后事宜的俊夫正好在家。这是他与保郎第二次见面。

  “去年确是很不寻常的一年。令尊的事,火灾的事……”

  寒暄之后,保郎不知该说些什么。俊夫抱着胳膊,垂着眼皮沉默无言。寿子却格外地精神爽朗。她对保即说:

  “先生,您常说神就是爱。”

  “是……”

  保郎不知道寿子要说什么,只好暧昧地回答。

  “那么,既然神就是爱,不管遭遇到什么事,都不必担心将来的事吧?”

  保郎胸有成竹地说:

  “是的,神的计划是信实可靠,深不可测的。人遇事就慌乱……”

  保郎体会到寿子想鼓励俊夫的用心。俊夫虽然有些樵悴,但仍然与去年见面时一样,表情平静而抑郁。

  “俊夫先生,对以后有何打算?”

  保郎单刀直入地问。

  俊夫无精打采地看着保郎说:

  “是的,虽然珍珠零售生意很赚钱,我也不想再做了。还有坐食一年的储蓄……”

  “要找真心热爱的事业吗?……”

  保郎目不转睛地看着俊夫,然后认真地说:

  “做牧师怎样?”

  “牧师?”

  俊夫嘴角浮起轻异的笑意,随即又消失了。

  “做牧师……也许问得很冒昧,做牧师不是得先有信仰吗?”

  “那当然。”

  “可是现在我却没有一点信神的心情。” ─

  保郎点头:

  “说得也是,突然听别人说『做牧师吧』,总不能马上回答说。『好,那就做吧!』”

  保郎说完便大笑起来。俊夫看着保郎,觉得似乎不可思议。母亲寿子说道:

  “先生,要俊夫做牧师,是人勉强了。但是,如果可能,至少让他有信仰。”

  保郎计划的春节农民福音学校开班上课,下午、晚上都有讲座。起初,来了约三十名农村青年,但到第三天,竟没有一个人出席。保郎青着脸跪到俊夫处。

  “俊夫,糟了!讲师来了,却没有学生。你能不能这两三天当农村青年?”

  “没有学生?那怎么行?”

  俊夫帮保郎写过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,所以觉得有点责任。

  “可是,只有我一个人也不够呀!最好K夫君也在。”

  K夫与M子都已先后迁出去了。结果有一个叫熊田右弘的性情实在的小伙子被保郎硬拉了来。讲座每天下午、晚上各有一次。没有人那么热心,愿意一天听两次基督教讲座。

  这样,一星期的培训终于涯到了最后一天,保郎向学生介绍讲师。

  “今天是本期培训最后一堂讲座,主讲人是舛崎外彦先生。先生是在纪州南部从事传道工作的著名牧师。我一向很敬仰先生,本想一定要让农村青年诸君听听先生的话。可是事与愿违,只有两位出席,非常遗憾。我作为主办人,应该向先生致歉,那就拜托先生了。”

  保郎红着脸从台上下来,舛崎外彦却平静地走到台上。后宫俊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舛崎外彦。温和的眼神,信步而行的举止,立刻捉住了俊夫的心。麦克纳宣教士也有天使般的柔和,但舛崎外彦更有不摆架子的轻快风采。

  “我是刚才承蒙介绍的外崎,夏本先生好像很介意人数的多少,可是我认为,能够真正听进去的人,其灵魂才是值得尊贵的。我相信现在在场的两位定能承担以一当十的工作。”

  “刚才好像是介绍我为“有名的传道者』,其实,我的人生在神面前尽是失败。可是神很奇妙,会利用人的失败,引导人成就意想不到的业绩。”

  俊夫自然而然地被舛崎外彦的话所吸引。静听牧师的每一句话。

  舛崎外彦提起传道时一件件的插曲。开始他晚上站在路口传道,由于村民厌烦基督教,结果他被房东赶了出来。迁居十八次,最后走投无路,住进了一个疯子的家,疯子把他的餐具、卧具都扔进了粪坑。后来那疯子死于非命。舛崎用平静的语气回忆自己的传道生活。大正初期的基督教的传道工作,正是在如此惨淡经营中发展起来的。

  当天,俊夫听了舛崎外彦的两次讲座,在回家的路上,他的心沉浸在未曾有过的感动里。舛崎受到过难以忍受的迫害。在迫害下生活,需要无法形容的忍耐。在通常的社会里,付出忍耐和努力的人是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,可是舛崎谈起自己那没有报酬的生活时,却洋溢着喜悦的光辉。

  俊夫再一次想起保郎每天的生活。保郎对喝一杯茶的功夫都极为珍惜,将自己全部的时间都献给教会、信徒和保育园──不仅是时间、他还从微薄的收入里,拿出相当的部分献给教会。

  “到底是谁能使他们那么满怀喜乐、生机勃勃地工作呢?这不就是基督吗?不妨信他试试看。”

  俊夫容光焕发,像有个遮目的鳞片突然从眼珠上脱落下来,从前看不见的事,现在一下子看得一清二楚了。

  “要么有神,要么没有神。”

  相信有神而生活与相信无神而活都是人生,到底该把赌注押在那一面呢?相信神的人生是否有平安、希望呢?俊夫心想,如果要想拥有夏本保郎的活力和舛崎外彦的喜乐,就应该把赌注押在有神的一方。

  当年八月五日,后宫俊夫受了洗。另外一位叫松下正一的青年也同时受洗了。转年,松下因为想当牧师,便进了神学院。

  保郎为了充实农村传道,准备在大住设立传道站和保育园,但一时找不到适合的人选,便问俊夫:

  “你愿不意娶我妹妹松代?她虽然没有嫁妆,但却有信仰。我希望你们俩人担任大住的传道人。”

  “有松代的信仰支持,我很感谢!结婚的事我同意。但我受洗才几个月就要当传道站的主事,这恐怕不合适吧。”

  俊夫只答应与松代结婚,约定次年三月举行婚礼。可是,昭和二十七年一月,海上自卫队有意请俊夫入伍,并要以原海军上尉的待遇重用他。紧接着,从前与他一起从事珍珠养殖业的朋友,也恳切地盼望他去当矿山所长。愿以每月八万元的高薪聘他。主要的工作是接待、联络政府官员。

  在这时,保郎再度邀请他当大住传道站的主事,月薪是三千元。后宫俊夫为此祈祷。俊夫相信三个邀请同时摆在眼前,这其中定有深远的意义。祈祷的结果,俊夫选定的既不是提供海军上尉待遇的海上自卫队,也不是月薪八万元的矿山所长,而是月薪不到八万元约二十七分之一的农村传道站主事。听到他谢绝矿山所长与海上自卫队的工作,保郎为之感动万分。

  四、祈祷聚会

  保郎站在大阪车站的月台上,等待开往京都的电车。这是借钱给小次郎后的几天。

  望着阴沉欲雨的秋日天空,保郎靠在柱旁暗暗地祈祷。保郎的教会已向全国教会发出呼吁,提议于十一月开办首次“祈祷聚会”。这“祈祷聚会”是保郎主动提出的,要以世光教会为会场。听了这项计划,保郎教会的信徒们起先一致反对。他们与保郎之间是以坚定的信赖关系团结在一起的,所以说话从不拐弯抹角。他们有几个反对的理由。

  “先生,以这小小的教会带起全国教会聚会,是不是为时过早啊?”

  “先生要当主办人吧?再过十年也许合适,先生才三十五岁……”

  “还有,先生,即使人来了,地方也太狭小了。”

  “也许不必担心,没有几个人会来参加的。”

  这意见保郎也同意,可是保郎相信,当今基督教会最需要的是与神有直接的交流与对话,这就是祈祷。

  这种想法是他三年前在北摄山庄和去年在有马温泉所参加的,由斯坦礼.钟士博士所主持的爱修会期间形成的。爱修会在日本话中也读成“退修会”,意即从烦杂的世俗中退出,进行共同祈祷。斯坦礼.钟士从小开始,几十年来一直将早晨的一小时献给神,为人、为自己的灵魂祈祷,为开始的一天而祈祷。他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仰望神,向神开口祈祷,聆听神的声音,然后读神的话──圣经。博士曾担任全美卫理公曾监督的要职,但他后来辞去这一职务,来到了贫困的印度。七十五岁的斯坦礼.钟士现在已是世界闻名的大布道家。在斯坦礼.钟士的爱修会里,参加者学到的是在神面前真实的祷告态度。学员们不以听讲道为主,而是每人通过圣经聆听神的话,长时间的默想,专心祈祷。出席爱修会的人都会得到深深的安慰,带着对神的爱的回到各自的教会。

  “总而言之,是神洁净好我们的心,坚固它,引导它。真正的牧者是神。”保郎心想。

  既然如此,自己是三十五岁或二十岁又有何妨?保郎试图说服反对自己的教会成员。教会成员们对聚会必然牵扯到的经费问题也深感不安。保郎宣布会费全免,并且由教会负担住宿费。

  “欠考虑。”

  教会信徒们面面相觑。接着,保郎又说这些费用由他个人负担。

  “先生,您的口袋里有多少钱,我们都很清楚,太不自量力了。”

  “是吗?我相信我所需要的神会给。不管如何,我会把所有的都献出来的。”

  大家都很为难,有个人说:

  “先生是认真的。他不会拿这事当儿戏。先生真心信神,我们要学习他对神认真的态度。先生,我们就办吧,看看神如何作工,以感恩的心等待吧!”

  众人都无话可说。保郎真实的信仰感染了每一个人的心。

  此时,保郎正在月台的柱子旁默默地为这次聚会祈祷。在无名的小教会主办的聚会,能有多少人参加,能得到多少必要的经费,与会者能与神有多深的交流──保郎所要祈求的事实在太多了。

  回想三年前,保郎在爱修会上被斯坦礼.钟士博士指名,以“每日的祈祷”为题,作了演讲。当时在场的有比保郎年长的信徒和牧师。

  “我配吗?……”

  他虽然心里畴躇万分,但还是坦率地谈起了自己的体验。他说,自己在书中读到“清晨的十五分钟会改变你”以后,便决心每天早起祈祷。这样一连坚持了三天、七天、二十天,但第二十一天睡过了头,结果竟回来原来的情况,中断了祈祷生活;从此以后仍每日与睡魔争斗,屡次重复同样的失败;他还说自己在牧会生活中遇到许多难题,不得不靠祈祷度过难关;神一定会垂听祈祷,以各种方式帮助人。总之他的演讲是具体而实际的现身说法。

  众人异口同声地称赞保郎。保郎也提到了自己还在高中读书时就创建了教会;谈到募款时的辛苦挣扎;谈到了后宫俊夫那十万元像是从天而降的捐款,见证神无偿施与的恩惠。保郎以为自己谈的不过是失败的经验,却意外地因此而得了大家的共鸣。

  昭和三十五年(一九六0年)十一月二日至四日“祈祷聚会”正式举行。保郎原以为包括世光教会的会员,出席者不会超过五六十名,却想不到竟然来了一百二十人。因为事先没有做好联络工作,没有明确出席的人数,使得保郎等人一阵慌忙。教会信徒立刻总动员,有赶紧出去借棉被的,有召炊事员的。第一天聚究会,礼拜堂、保育室等各处都铺满了被垫。虽然当地人都睡在自己的家里,但还是人满为患。聚会期间,没有早餐,只供应中、晚餐。并且只供应寿司、饭团、大酱汤等简单的自助餐。虽然吃的、睡的都很简陋,但“祈祷聚会”非常成功。散会后没有人立刻离开,大家的脸上都神采奕奕。

  “夏本先生,真感谢。一切的一切只能用一句话来表达:太好了!”

  西条初枝牧师按捺不住内心的感动,紧紧地握着保郎的手,世光教会的飨庭正流着泪说:

  “先生,真的,我们的信心不够。不知道会有这么好的聚会,我们当时还反对您。先生,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震动我灵魂的聚会。”

  还有人说:

  “先生,这么好的聚会,不会只办一次吧?”

  “明年也一定会召开吧,我们等着。”

 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。保郎几次感到情绪激动。

  “神确实是又真又活的神,他会点燃火热的人心,振奋人心。”

  保郎眼睛潮湿了。

  祈祷聚会结束之后不到几天,与会者充满喜乐的感谢信雪片似地飞来。任何一封感谢信都超过保郎所想,充满感恩的话语。

  “对,一切在祈祷。”

  保郎觉得通过这次聚会,神明示了今后自己前进的方向。他想,斯坦礼.钟士的爱修会固然很好,但由自己这个无名牧师所策划聚会,其成果也决不逊于斯坦礼.钟士的爱修会。

  保郎决心,今后自己要第二次、第三次开办祈祷聚会,甚至要用毕生精力在日本基督教界推广这项运动。

出版:善文出版社
经销:台南市府运路268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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